我的话音落下，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
苏景南那张常年发号施令、不容置喙的脸上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错愕、愤怒和一丝……玩味的表情。他大概从未想过，自己的人生会被一个十八岁的、刚刚认回来的女儿，逼到这样一个二选一的境地。

苏晚的哭声戛然而止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，仿佛在看一个疯子。在她看来，我这个一无所有的“乡下丫头”，有什么资格跟她这个被娇养了十八年的公主谈条件？

最先崩溃的是赵雯。她猛地站起来，声音尖利：“林默！你怎么能提出这么残忍的要求！晚晚是**妹啊！你们应该相互扶持，怎么能像仇人一样赌上自己的人生！”

“妹妹？”我冷眼看着她，“在我被养父母打骂，饿着肚子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，她这个‘妹妹’在哪里？在她穿着几万块的裙子，嘲笑我穷酸的时候，她可曾想过我们有血缘关系？”

我顿了顿，目光转向苏景南：“当然，你们可以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。那么，一个窃贼和一个失主，又怎么可能和平共处？”

“你！”赵雯气得浑身发抖，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。

苏景南抬了抬手，制止了她的情绪失控。他重新坐下，十指交叉放在桌前，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重新锁定了我。“你的赌约，很有意思。但是，你凭什么认为，你有资格跟晚晚赌？”

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。

苏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立刻附和道：“爸说得对！林默，你不要太异想天开了！虽然你成绩是比我好那么一点点，但高考看的是综合素质！我从小学习马术、钢琴、芭蕾，我的人脉和见识，是你拍马也赶不上的！你拿什么跟我比？”

她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，不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。

我等的就是这句话。

“你说的这些，不过是苏家这十八年来堆砌在你身上的资源而已。”我平静地陈述事实，“而我，一无所有，却能在启明中学这所精英云集的地方，次次大考都压你一头。苏先生，你是个商人，应该最懂得评估投资回报率。在你女儿身上投资了十八年，结果却不如一个在荒地里野蛮生长的我。你不觉得，这笔投资，很失败吗？”

“你……”苏景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。

我这番话，不仅羞辱了苏晚，更是直接否定了他和赵雯十八年来的教育成果。

但我必须这么做。对付苏景南这种人，谈感情是最愚蠢的方式。只有让他看到我身上巨大的、远超苏晚的价值，他才会动摇。

“而且，你以为我只是想跟你赌一个高考状元吗？”我看向苏晚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怜悯，“你的眼界，实在太小了。”

我转向苏景南，抛出了我的第一个筹码，也是我为自己创造的第一个信息差。

“下周，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就要开始了。我已经是市里选拔出的唯一代表。如果我能拿到金牌，就意味着我能被直接保送进京大或华清的物理系王牌专业，甚至有机会入选国家奥赛集训队。”

我看着他，一字一句道：“苏氏集团最近正在大力投资半导体和人工智能领域，却苦于没有顶尖的技术人才和学术资源。一个未来可能站在国内物理学界顶端的亲生女儿，和一个只会弹钢琴、穿名牌的养女，你觉得，哪一个对苏家的未来更有价值？”

这番话，如同一记重锤，狠狠敲在了苏景南的心上。

他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
他没想到，我对他公司的战略布局了如指掌。更没想到，我早已将自己的未来规划，与整个家族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。

这已经不是两个女孩之间的意气之争了。

这是关乎苏家未来继承人价值的评估。

苏辰一直冷眼旁观，此刻，他那张冰山脸上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、夹杂着欣赏的惊异。他看了我一眼，又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懵掉的苏晚。

高下立判。

苏晚或许知道苏氏集团在做什么，但她绝不会想到，一场中学生物理竞赛，能和千亿集团的未来扯上关系。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差距——眼界和格局。

餐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苏景南的手指，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。他在权衡，在计算。

许久，他终于开口，声音里听不出喜怒：“好。我答应你。”

苏晚的脸“唰”地一下，血色尽失。

“爸！”她尖叫起来。

“闭嘴！”苏景南冷喝一声，不容置喙地定下了规则，“就按林默说的办。从今天起，到高考放榜，八个月时间。你们两个，享受完全同等的待遇。我会给你们请最好的辅导团队，提供一切你们需要的资源。八个月后，用成绩说话。”

他看向我，眼神复杂而深邃：“但是，林默，你也要记住。苏家不养闲人，更不养只会说大话的人。如果你输了，就别怪我这个做父亲的，不念父女之情。”

“一言为定。”**脆利落地回答。

这场豪门认亲的第一战，我赢了。

赌约成立的第二天，苏家的效率就体现了出来。

一个由五名顶尖教师组成的辅导团队，出现在了别墅里。领头的是一位姓陈的特级教师，据说带出过好几个省状元。

赵雯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。她不再一味地偏袒苏晚，而是努力地想做到“一碗水端平”。她给我们两人买了同样款式的衣服、首饰，甚至连房间里的摆设都力求一模一样。

这种刻意的公平，反而显得有些可笑。

苏晚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竞争状态。她收起了眼泪，开始拼命学习，一有机会就在苏景南和赵雯面前表现自己。她会弹奏最新学的钢琴曲，会和苏景南讨论财经新闻，努力证明自己“综合素质”更高。

而我，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。

我只要了三样东西。

第一，把我的房间改造成一个带有物理实验室功能的书房。

第二，我要陈老师团队里，那个专门辅导物理竞赛的刘教授的全部时间。

第三，除了吃饭和睡觉，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。

我的要求，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怪人。赵雯想带我去商场，被我拒绝了。苏辰约我去马场，我也没去。在他们看来，我简直就像一个只知道学习的机器。

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我必须争分夺秒。

物理竞赛决赛，是我打响的第一枪，只能赢，不能输。

这天下午，刘教授给我进行赛前最后一次强化辅导。苏晚也在，她虽然不参加物理竞赛，但为了显示自己也在努力，便让陈老师给她辅导数学。

我们两人坐在书房长桌的两端，泾渭分明。

刘教授给我出了一道难题，是往届国际奥赛的压轴题，涉及的知识点非常超前。

我只花了十五分钟，就给出了完整的解题步骤。

刘教授扶了扶眼镜，看着我的草稿纸，眼神越来越亮。他激动地一拍大腿：“妙啊！林默，你这个解法，用到了‘微扰理论’的思想，这可是大学物理才会深入接触到的东西！你是怎么想到的？”

我淡淡地说：“之前自学的时候看过一些相关书籍，觉得这个思路更简洁。”

另一边，陈老师给苏晚讲解一道解析几何题，已经讲了快二十分钟，苏晚还是愁眉不展。

“晚晚，这个辅助线的思路你理解了吗？”陈老师耐心地问。

苏晚咬着嘴唇，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我这边，然后烦躁地说：“知道了知道了，这么简单，我就是刚刚没转过弯来。”

强烈的对比，让空气都变得有些尴尬。

刘教授没理会那边，他兴奋地拿出另一张卷子：“来，林默，我们试试这个！这是我前几天刚从一个老朋友那里拿到的，今年集训队的模拟题，难度非常高！”

我接过卷子，沉浸了进去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当我写下最后一个答案时，抬起头，才发现苏晚已经不在了。陈老师也一脸无奈地摇着头，显然是被苏晚的坏脾气给气走了。

刘教授拿起我的卷子，越看越是心惊，最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看着我，像在看一个绝世珍宝。

“林默，你不用参加下周的决赛了。”他语出惊人。

我愣了一下：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以你现在的水平，去参加那种级别的比赛，简直是降维打击，没有任何意义。”他斩钉截铁地说，“我会直接写推荐信给国家集训队的主教练，我敢保证，他看到你这份答卷，会立刻给你一个破格入队的名额！”

我的心脏，猛地跳动了一下。

这比我预想的，还要顺利。

晚饭时，苏景南破天荒地没有谈论公事，而是问起了我们下午的学习情况。

苏晚立刻告状：“爸，陈老师讲得一点都不好，绕来绕去的，我都听不懂。我觉得他水平不行，你给我换个老师吧。”

苏景南还没说话，陈老师就从门外走了进来。他显然是听到了苏晚的话，脸色有些难看，但还是保持着风度，对苏景南鞠了一躬。

“苏先生，关于下午的辅导，我想我需要向您汇报一下。”

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评估报告，分别递给了苏景南。

“这是我对两位**一下午学习情况的综合评估。晚晚**基础扎实，也很努力，但学习方法上有些固化，举一反三的能力有待提高。”

他的评价很委婉，但苏景南是什么人，立刻就听出了言下之意。

他打开另一份报告，那是刘教授写的，关于我的。

他的目光在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，久到苏晚的脸色越来越白。

最后，他抬起头，用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。

“刘教授说，你是他二十年教学生涯里，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。他说你是……天才。”

“爸！”苏晚尖叫起来，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，“我不信！她怎么可能是天才！一定是那个刘教授骗人的！他肯定是被林默收买了！”

“够了！”苏景南厉声喝道，第一次对苏晚露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，“输了就是输了，不要给自己找借口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，哪里还有半点苏家人的风度！”

苏晚被吼得愣住了，哭得更凶，转身跑上了楼。

赵雯心疼地想去追，却被苏景南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
餐厅里，只剩下我们父子女三人，气氛压抑得可怕。

苏景南看着我，良久，才缓缓开口：“林默，你想要的，到底是什么？”

他终于意识到，我所图谋的，绝不仅仅是“苏家大**”这个头衔。

我迎上他的目光，平静地说：“我想要的，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，并且，让它在我手里，变得更有价值。”

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没有再说话，起身离开了餐厅。

我知道，我的表现，已经让他心中的天平，开始发生了倾斜。

深夜，我正在实验室里推演一个模型，房门被轻轻敲响了。

我以为是佣人，说了声“请进”，头也没抬。

脚步声很轻，停在了我的书桌旁。

“你做的这一切，都只是为了赢过苏晚？”

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。

我抬起头，有些意外。

门口站着的，是苏辰。

他换下了西装，穿着一身居家的休闲服，少了几分白天的凌厉，但那双眼睛，依旧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。

这是他第一次，主动来找我说话。

我放下笔，靠在椅背上：“不然呢？你以为我在做什么？”

“苏晚，她不配做你的对手。”苏辰走到我身边，目光落在**稿纸上那些复杂的公式上，“你的目标，也不该只是一个高考。”

我没说话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
他拿起我桌上的一本英文原版《量子场论》，翻了翻，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心头一震的话。

“你知道苏氏集团为什么不惜血本也要进军半导体吗？”

他不等我回答，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像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。

“因为三个月后，美国商务部即将公布一份新的技术制裁名单，苏氏旗下最重要的子公司‘芯创科技’，就在那份名单上。一旦名单公布，芯创赖以生存的光刻机和EDA软件将全部被断供，不出半年，公司就会破产。”

我的瞳孔，瞬间收缩。

这，是一个足以让苏氏集团伤筋动骨的、绝对的商业机密。

他为什么要告诉我？

苏辰放下书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：“全国物理竞赛的金牌，可以让你进入国家集训队。而今年的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（IPhO）的主办地，就在麻省理工学院。芯创科技最想攻关的技术难题，那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，就是MIT的戴维斯教授。他也是今年IPhO的首席评委之一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
“父亲的赌约，只是为了安抚苏晚。而我的赌约是，如果你能借着这次机会，接触到戴维斯教授，并拿到他实验室的一个实习名额，那么，我手里持有的苏氏集团10%的股份，会全部转到你的名下。”

“我，会帮你成为苏家真正的主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