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，只剩下林德山自己狂乱的心跳声。

他把彩票凑到眼前，仔仔细细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又对了一遍。

没错。

全中了。

一等奖。

他慢慢地抬起头，看着外面哗哗的大雨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。

中奖了？

就这么……中奖了？

他活了六十多年，从没想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砸到自己头上。

他买了一辈子的彩票，最多也就中过五块钱。

可今天，在他被儿媳妇骂作“老变态”，被亲生儿子赶出家门的这一天。

他中了一等奖。

奖金……一个亿。

林德山看着彩票上那串数字，突然很想笑。

他真的笑出了声。

先是低低的，压抑的笑。

然后笑声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放肆，最后变成了带着泪水的狂笑。

公交站台下，一个衣衫单薄的老人，拉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，在倾盆大雨里，笑得像个疯子。

路过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，纷纷绕着走。

林德山不在乎。

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
老天爷啊老天爷。

你可真会开玩笑。

在我最狼狈，最绝望的时候，给了我这么大一个“惊喜”。

笑了许久，他才慢慢停下来。

他小心翼翼地，把那张薄薄的彩票折好，放进贴身的内口袋里，还用手反复按了按，确定它还在。

那不是一张纸。

那是他的后半生。

是他的尊严。

是他的底气！

雨渐渐小了。

林德山拉起行李箱，站了起来。

他不再迷茫。

他知道自己该去哪了。

他先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普通的小旅馆，开了个房间。

关上门，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彩票拿出来，放在枕头底下，然后整个人躺在床上，压着枕头。

他怕，怕这是一场梦。

梦醒了，他又变回那个被嫌弃的糟老头子。

他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，直到天色擦黑，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。

他饿了。

从家里出来，他一口东西都没吃。

他揣着彩票，下了楼。

旅馆旁边就是一条小吃街，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，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。

林德山走到一个卖牛肉面的摊子前。

“老板，来碗大的，多加肉。”

“好嘞！”

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很快就端了上来，大片的牛肉铺在面上，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，香气扑鼻。

林德山拿起筷子，夹起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。

好吃。

**的好吃。

他有多久没这么痛快地吃过一顿饭了？

在家里，李莉总是嫌他做的菜油多盐多，嫌他买的肉太肥。

每次他想给自己加个鸡腿，都能感受到儿媳妇那刀子一样的目光。

久而久之，他吃饭都只敢夹自己面前的素菜。

林德-山大口大口地吃着面，喝着汤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
一碗面下肚，他感觉自己活过来了。

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，充满了力量。

他付了钱，没有回旅馆。

而是走进了旁边一家手机店。

“你好，把你们这里最新款，最贵的手机拿出来我看看。”林德山对着店员说道。

店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。

一个穿着旧布鞋，洗得发白的旧衣服，拉着一个破行李箱的老头。

小姑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。

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保持着微笑。

“大爷，我们这里最新款是这款，一万二。您……确定要看这款吗？”

她指了指柜台里的一台手机，语气里带着点试探。

林德山看都没看。

“就它了，不用看了，帮我包起来。”

“啊？”小姑娘愣住了。

“我说，就它了，包起来。再给我办张新卡。”林德山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
“哦……哦，好的。”

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。

林德山拿出钱包，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。

这是他的退休金卡，里面还有两万多块钱。

是他准备给自己养老的。

现在，他不需要了。

刷卡，签字。

一万二千块，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
店员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。

拿着新手机走出店门，林德山把自己的旧手机卡取出来，连同那个用了好几年的老人机，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。

过去的一切，都扔掉吧。

他要重新开始。

他回到旅馆，把新手机设置好。

然后，他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彩票。

一个亿。

他该怎么花？

首先，得去兑奖。

然后呢？

买个大房子？买辆豪车？

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。

他想到了林伟和李莉。

他们现在在干什么？

发现他一夜未归，会着急吗？

林伟可能会吧。

但李莉……她大概巴不得自己死在外面。

林德山的心里泛起一阵冷笑。

他不会回去的。

他要让他们后悔。

他要让他们知道，自己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。

但是，光有钱还不够。

他一个人，孤零零的。

就算住进再大的豪宅，开上再好的车，又有什么意思？

他需要一个“家”。

一个真正关心他，尊重他的家。

他想起了老伴临终前的话。

“老头子，小伟是我们唯一的儿子，你要好好待他……”

林德山闭上眼睛。

他好好待他了。

结果呢？

换来的是“老变态”和“滚出去”。

这个儿子，不要也罢。

一个疯狂的念头，突然从林德山的心底冒了出来。

既然亲生儿子靠不住。

那……

他为什么不自己再找一个儿子？

一个比林伟孝顺，比林伟懂事的儿子！

这个念头一旦出现，就再也遏制不住，在他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。

对！

认个干儿子！

把这一个亿的家产，全都留给干儿子！

让林伟和李莉那对白眼狼，一分钱都别想拿到！

让他们哭去吧！后悔去吧！

林德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他的眼睛里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。

他要找一个好孩子。

一个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好孩子。

可是，上哪去找呢？

他不能随随便便拉个人就当儿子。

他要好好地看，好好地选。

他要找一个像自己年轻时候一样，踏实，肯干，有良心的年轻人。

林德山穿上衣服，走出了旅馆。

他要去“寻宝”。

寻找那个能继承他亿万家产的“幸运儿”。

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，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。

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年轻人。

送外卖的小哥，满头大汗，行色匆匆。

发传单的大学生，顶着烈日，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。

工地上搬砖的工人，皮肤黝黑，浑身是劲。

他们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。

哪一个，才是他要找的人？
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

林德山走到一个路口，准备过马路。

绿灯亮起。

他刚迈出一步，一辆电瓶车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，速度极快。

林德山年纪大了，反应慢了半拍，眼看就要被撞上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，将他往后狠狠一拽。

“大爷！小心！”

林德山一个踉跄，被拽回了人行道上。

那辆电瓶车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飞驰而过，骑车的人连头都没回。

林德山惊魂未定，心脏砰砰直跳。

他转过头，看向救了他的人。

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，上面还沾着些油渍。

他很高，很瘦，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，一双眼睛又黑又亮，充满了焦急和关切。

“大爷，您没事吧？没撞到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