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离婚?”
顾言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,先是错愕,随即那份错愕就迅速转变成了更为浓烈的讥讽和怒意。他俯下身,双手撑在我病床的两侧,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。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,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,这曾是我最迷恋的气息,此刻却只让我感到窒息。
“林晚,你又在玩什么把戏?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在威胁一头不听话的宠物,“欲擒故纵?用离婚来威胁我,好让我相信你是无辜的?”
他离我极近,我甚至能看清他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,那个脸色苍白、眼神却异常平静的自己。
我没有躲闪,也没有被他吓到,只是平静地回视他:“我没有玩把戏,也不是在威胁你。我是认真的,顾言深。我想了很久,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,及时止损,对你我都是好事。”
我的冷静,我的理智,我的“为他着想”,彻底点燃了他眼中的火焰。在他看来,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林晚,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。这一定是某种更高明的算计。
“好事?”他冷笑,捏住我的下巴,力道不大,却充满了侮辱性,“你处心积虑嫁进顾家,霸占了本不属于你的位置两年,现在轻飘飘一句‘好事’就想一笔勾销?林晚,你当我顾言深是什么人?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?”
下巴上传来微弱的痛感,但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“顾先生,你可能误会了,”我一字一顿,清晰地说道,“我不是在和你商量,我是在通知你。离婚协议书,我会让律师尽快准备好。至于财产分割……”我顿了顿,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,知道他以为我要狮子大开口。
我偏不。
“我净身出户。”
这四个字,像四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顾言深的心上。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猛地一僵,眼中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。可他失败了。我的眼睛里,没有算计,没有委屈,没有不舍,只有一片让他感到陌生的、死寂般的平静。
“你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竟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就在这时,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,一个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“言深,我能进来吗?我给晚晚姐炖了点鸡汤,想来看看她。”
是苏清浅。
她总是来得这么“恰到好处”。
顾言深下意识地松开了我的下巴,直起身子,脸上那副暴戾的表情瞬间收敛,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冷漠。他转身,拉开了门。
苏清浅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,长发披肩,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,眼角微微泛红,看起来楚楚可怜,我见犹怜。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,看到顾言深,眼中立刻盈满了担忧和依赖。
“言深,你别太生气了,晚晚姐她一定不是故意的。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。”她柔声劝道,一边说,一边将目光投向我,那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,以及一丝深藏的、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上一世,她也是这样,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,扮演着善解人意的圣母角色,三言两语就将顾言深对我的那点愧疚感消磨殆尽,反而让他觉得,她才是那个受了委屈还顾全大局的人。
“清浅,你怎么来了?”顾言深的语气缓和了许多。
“我不放心,煲了汤就赶紧送过来了。”苏清浅提着保温桶走到我床边,将它放在床头柜上,柔柔地对我笑,“晚晚姐,你感觉怎么样?腿还疼吗?我听张妈说你昨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我特意给你炖了乌鸡汤,最补身体了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娴熟地拧开保温桶的盖子,浓郁的鸡汤香气立刻弥漫开来。她盛了一碗,用勺子轻轻吹了吹,递到我面前:“来,晚晚姐,趁热喝一点吧。”
那副姿态,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,而我,只是个需要她照顾的客人。
我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,心中一片冰冷。就是这张脸,上一世在我死后,心安理得地取代了我,住进了我的家,用着我的东西,还霸占了我的丈夫。
我没有接那碗汤,只是淡淡地看着她:“苏**,有心了。不过,我现在没什么胃口,而且医生说要饮食清淡,这么油腻的东西,暂时还不能喝。”
我的称呼,让苏清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以前,我总是亲热地叫她“清浅”,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对待。一声“苏**”,瞬间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。
顾言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,显然对我的态度很不满。
苏清浅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,她将汤碗放回桌上,眼眶更红了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:“晚晚姐,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?昨天……昨天都怪我,如果不是我去你家,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。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,我只是想用一下你的电脑查个资料而已……”
她说着,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。
好一招以退为进,先发制人。
她抢先承认自己用过电脑,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,摆出一副“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,但我很自责”的无辜模样。这样一来,如果我再追究,就显得我咄咄逼人,欺负她这个“弱女子”了。
果然,顾言深立刻就站到了她那边。
“清浅,这不关你的事。”他将苏清浅拉到自己身后,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对着我,语气冰冷,“林晚,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,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地针对清浅。”
我看着眼前这一幕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我的丈夫,正在保护着那个给我设下圈套,害我出车祸,还想毁掉我名誉的女人。
我笑了,是真的笑了出来。
“顾言深,你是不是觉得,我这腿是自己摔断的,邮件是自己长了手发出去的?”我收起笑容,目光如刀,直视着他,“既然不是我,也不是苏**,那不如我们报警吧。让警察来查,查我家的监控,查我电脑的后台记录,查邮件发送的每一个细节。我相信,警察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。”
“报警”两个字,让苏清浅藏在顾言深身后的身体,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
而顾言深,他的脸色则彻底沉了下来:“林晚,你闹够了没有!这点家事,你还想闹到警察局去,让顾家的脸面往哪儿搁?”
“家事?”我反问,“泄露公司核心机密,造成上亿的潜在损失,在你眼里,只是‘家事’?”
我步步紧逼,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:“你不敢报警,是因为你怕。你怕查出来的结果,会打败你的认知,会让你一直以来珍视和保护的人,露出她真正的面目。顾言深,你的偏袒,已经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!”
“你住口!”顾言深怒吼道。
“言深,你别生气,晚晚姐她……她只是心情不好。”苏清浅拉了拉顾言深的衣袖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,“晚晚姐,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。你不要和言深吵架了,也别报警,好不好?家丑不可外扬,传出去对顾氏的股价也不好。这件事,你怪我就好了,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。”
她这番话,说得情真意切,滴水不漏。既表现了自己的“顾全大局”,又暗示了我“无理取闹”,还顺便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任我处置的受害者位置上,简直是顶级绿茶的教科书式表演。
我看着她,忽然觉得很没意思。
跟这种人斗,拉低了我的档次。
我收回了目光,重新靠回床头,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:“算了,我累了。你们走吧,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,该点的疑点也都点了。鱼饵已经放下,就看顾言深这条鱼,愿不愿意咬钩了。
至于离婚,我不是在开玩笑。
我的态度,让顾言深和苏清浅都有些措手不及。他们大概以为我会继续闹下去,没想到我却主动鸣金收兵了。
顾言深定定地看了我几秒,眼神晦暗不明。最终,他什么也没说,拉着还在抽泣的苏清浅,转身离开了病房。
门被关上,世界终于清静了。
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重生后的第一场战役,比我想象中更耗费心神。
但效果是显著的。
我在顾言深的心里,成功地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。他或许现在还不信,但只要他去查,去问,哪怕只是去求证我说的任何一个细节,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。
而我刚刚说的那句“离婚”,也不是一时冲动。
上一世的十年,我已经受够了。我不想再把生命浪费在这样一个不爱我、不信我的男人身上。
我拿出手机,屏幕亮起,显示着日期。距离“星河计划”的正式启动,还有一个月。
一个信息差,在我脑中清晰地浮现。
上一世,顾言深的“星河计划”在后期遇到了一个巨大的技术瓶颈——核心算法的底层架构存在一个致命缺陷,导致整个项目停滞不前,险些流产。最后,是林氏集团,也就是我父亲的公司,拿出了一项压箱底的专利技术,才帮顾氏解决了这个难题。
当然,不是白白帮忙。我父亲以此为条件,换取了我这个女儿在顾家能过得好一点。可笑的是,顾言深一边用着我娘家的技术,一边却更加鄙夷我,觉得我们林家就是靠这种手段攀附他们顾家。
而重生的我,清楚地知道,那项专利,根本就不在林氏集团名下。
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,一项她早年间和导师共同研发的超前技术,专利所有权人,是我林晚,而不是林氏集团。只是因为我当时爱惨了顾言深,便毫不犹豫地将专利的使用权无偿给了父亲,让他去帮顾言深渡过难关。
这一世,我不会再这么傻了。
顾言深,你不是觉得我背叛你,泄露你的“星河计划”吗?
很快,你就会知道,没有我,你的“星河计划”,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。
我闭上眼睛,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期待吧,顾言深。期待你费尽心血的项目走到绝路,再回头来求我的那一天。
那将是我送你的,第一份离婚大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