逢君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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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血色奔亡凛冬已至,北风如刀,呼啸着刮过漆黑的山林,卷起枯枝败叶,

发出凄厉的呜咽。沈知微在黑暗中拼命奔跑,绣鞋早已不知遗落在哪个泥泞的角落,

罗袜被尖锐的荆棘撕扯成碎片,双脚早已冻得麻木,只在每一次落地时,

传来钝器敲击般的刺痛。身后,马蹄声如影随形,如同催命的鼓点,

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冷响和追兵粗野的呼喝。“仔细搜!那丫头跑不远!”“大人有令,

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不能停!绝对不能停!

父亲临死前将她猛力推入密道时那决绝而充满血丝的眼神,

老管家用佝偻的身躯为她挡住箭雨时飞溅的、尚带温热的血液……一幕幕在她眼前闪现。

沈家满门,除了她,还有谁?这血海深仇,这灭门的冤屈,她若死了,谁来昭雪?

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,冰冷的空气吸入,

仿佛要将她的喉咙和胸腔都冻结。视线开始模糊,体力即将耗尽。一个踉跄,

她被突出的树根绊倒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滚下陡坡,天旋地转间,“噗通”一声,

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——她栽进了一条冰封前最后的、湍急寒冷的溪流中。

河水呛入口鼻,夺走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,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。

完了……意识涣散前,她看到岸上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,映照出追兵模糊而狰狞的身影。

就在她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,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她后颈湿透的衣襟,

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从冰冷的河水里提了起来!另一只手紧随其后,带着温热的体温,

死死捂住了她因本能而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。“别出声。

”一个低沉的、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,气息平稳,不容置疑。

她被那股力量拖着,迅速隐匿在岸边一块巨大岩石后的狭窄缝隙里。

黑暗和岩石的冰冷触感包裹了她,与身后胸膛传来的、稳定而温热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。

缝隙外,追兵的马蹄声在溪边停下,火把的光亮在岩缝口晃动。“头儿,掉河里了?

水流这么急,怕是凶多吉少!”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顺着下游,给我搜!找不到,

我们都得提头回去复命!”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沿着下游方向渐渐远去,

直至彻底消失在风声中。岩缝内外,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、细碎的颤抖声,

和身后那人平稳的呼吸。捂住她嘴的手缓缓松开。沈知微惊魂未定,

几乎是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,艰难地转过头,试图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。岩缝狭窄,

光线晦暗,她只能借着一丝微弱的、不知是月光还是远处火把反光的照明,

看到一个模糊的、轮廓分明的下颌,以及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沉静、深邃的眼眸。

“多…多谢壮士相救……”她的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。

那双眼眸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声音依旧低沉:“能走吗?”沈知微尝试移动,

却因寒冷和脱力而再次软倒。那人不再多言,俯身,将她打横抱起。意外的轻柔动作,

与他刚才展现的力量截然不同。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,驱散了一些侵入骨髓的寒意。

沈知微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微湿的衣襟,这是她在无边黑暗中,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
第二章竹篱假象与初现端倪他自称裴珩,是隐居在这片山林附近的读书人。

他的竹篱小院坐落在山坳深处,几间茅屋,一圈篱笆,院中种着些耐寒的草木,虽简陋,

却收拾得干净整洁,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清幽。他将虚弱不堪、几乎冻僵的沈知微带回小院,

生起暖炉,找来干净的布巾让她擦拭,

又翻出一套半旧的、却浆洗得干净的棉布衣裙让她换上。他没有追问她的来历,

甚至在沈知微主动提及“家中遭难,被仇家追杀”时,也只是温和地点点头,

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,递上一碗刚刚煎好的、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汤药。

“先把药喝了,驱驱寒。这里偏僻,等风头过了,你再做打算。”他的声音清朗,举止有度,

眉宇间总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、挥之不去的忧郁,

这为他清俊的相貌平添了几分让人心折的气质。乱世飘萍,能得此安身之所,遇到这般人物,

沈知微只觉得是上天垂怜。日子在忐忑与逐渐安定的情绪中缓缓流逝。裴珩似乎精通药理,

为她换药疗伤,细致耐心。他也会在天气晴好时,带她辨认山间的草药,

或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煮一壶清茶,与她讲些野史趣闻,绝口不提外界纷争。

小院里开始偶尔能听到沈知微放松下来的、清浅的笑声。那夜的血色奔亡,

仿佛真的成了一场逐渐远去的噩梦。然而,平静的水面下,暗流悄然涌动。一次,

裴珩外出归来,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、若有似无的血腥气,虽然他很快换下外袍,

但沈知微对血腥味太过敏感。她心中疑虑,却未敢表露。又一次,她帮他整理书箱,

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箱底一个微小的凸起。鬼使神差地,她轻轻一按,一个隐蔽的暗格弹开。

里面并非书籍,而是一柄造型古朴、寒气森森的匕首。更让她血液瞬间冻结的是,

那匕首的吞口处,清晰地刻着一个狰狞的、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狼首纹路!——那个纹路!

十年前,沈家满门被屠戮的那个血腥夜晚,

那些如鬼魅般闯入、挥舞着屠刀、训练有素的黑衣人,他们的衣甲和兵刃上,

正是这个代表着某个神秘势力的狼首印记!寒意如同毒蛇,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,

盘踞在心口,几乎让她窒息。她猛地合上暗格,心脏狂跳如擂鼓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
他……他怎么会有这个?是巧合?还是……她不敢再想下去。从那一刻起,她看裴珩的眼神,

除了感激与日渐滋生的情愫,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审视和恐惧。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,

试图从他身上找到更多蛛丝马迹。她故意在他面前“回忆”家族惨状,

声音哽咽地描述那狼首纹路,目光却紧紧锁住他的脸。裴珩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,

耐心倾听,柔声安慰,但他放在膝上的手,指节却在不自觉间微微泛白,紧握成拳,

甚至在某个瞬间,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她无法解读的、冰冷的锐色。疑虑,如同藤蔓,

在她心中疯狂滋长。第三章裂痕深种与被迫相依尽管心存疑虑,

但在裴珩无微不至的照顾和这座与世隔绝的小院带来的安宁假象下,

一种微妙的情感仍在两人之间滋生。裴珩的才学、风度,

他偶尔流露出的、与她相似的、仿佛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忧郁,

都像磁石一般吸引着惊魂初定的沈知微。一年后的一个春日,杏花纷飞如雪。

裴珩采来一束野花,笨拙地编了个花环,戴在她头上,目光温柔而郑重:“知微,乱世之中,

相遇是缘。我裴珩在此立誓,愿与你携手,共度余生,护你一世安稳。你……可愿意?

”沈知微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,里面有星光,有暖意,似乎还有她渴望已久的真心。

那一刻,仇恨的阴影仿佛被这春日的暖阳驱散。她点了点头,脸上飞起红霞。没有三媒六聘,

没有高堂见证,只有天地为证,一壶清酒,两盏红烛。他们成了亲。婚后,他耕种,她织布,

日子平淡却温馨。裴珩待她极好,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。

沈知微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虚假的安宁里,刻意忽略心底深处那不时冒出的、冰冷刺骨的疑虑。

然而,裂痕终究还是出现了。一次,沈知微去稍远的山林采集一种罕见的止血草药,

想给裴珩一个惊喜(他前几日不小心割伤了手)。不料,

竟撞见了几个行踪诡秘、眼神锐利的陌生人在山林间搜寻着什么。那些人的气质,

与当年追杀她的人何其相似!她慌忙躲藏,心跳如鼓。就在其中一人似乎发现她藏身之处,

目露凶光逼近时,一道青影如电般掠过!是裴珩!他身形快得不可思议,出手狠辣凌厉,

招式简洁有效,招招直取要害,与他平日温文尔雅的书生形象判若两人!几乎是在瞬息之间,

那几名陌生人便已倒地不起,鲜血染红了地上的落叶。裴珩站在尸体中间,气息微乱,

眼神里是沈知微从未见过的、属于猎杀者的冰冷和戾气。他转过身,

看到脸色惨白、浑身发抖的沈知微,眼神复杂地变幻了几下,最终化为一声轻叹。他走上前,

想将她揽入怀中。“别碰我!”沈知微猛地后退一步,声音尖锐,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,
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你怎么会有那样的身手?!”裴珩的手僵在半空,

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。他沉默片刻,才低声道:“微儿,有些事情,

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。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保护你。”“保护?

”沈知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,“用隐瞒?

用可能是沾满我亲人鲜血的身份来保护我吗?裴珩,你告诉我,那柄狼首匕首是怎么回事?

刚才那些人,是不是跟你有关?还是……跟你背后的势力有关?!

”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冲突。裴珩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,里面有痛苦,有挣扎,

却唯独没有她想要的、干脆利落的否认或解释。他只是重复道:“信我,微儿。

”“我拿什么信你?!”沈知微几乎是吼了出来,积压已久的恐惧和猜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。

她转身跑回了小院,将自己关在房内,任凭裴珩如何在门外低声解释、保证,她都充耳不闻。

两人陷入了冷战。小院的气氛变得凝滞而压抑。往日的温情脉脉如同脆弱的琉璃,

被现实的猜忌狠狠击碎。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,

沈知微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样——她怀孕了。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,

像一道最坚固也最讽刺的枷锁,将两个彼此猜忌、各怀目的的人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。

裴珩得知消息后,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喜悦,之前的隔阂仿佛瞬间被冲散。

他对她更加小心翼翼,嘘寒问暖,无微不至。然而,他越是这样,沈知微心中的寒意就越盛。

这份“好”,在她看来,充满了目的性和不确定性。这个孩子,流着他的血,

也流着她沈家的血,它究竟是爱的结晶,还是仇恨的延续?她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,

心中是一片荒芜冰冷的旷野。

第四章猜忌的温床与情感拉锯孕期中的沈知微变得更加敏感多疑,情绪起伏不定。

裴珩的每一次外出,即使只是去邻近的镇子换取生活用品,都让她坐立难安,

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象着他是否去与同伙联络,是否在策划着什么对她不利的阴谋。

她曾偷偷留意到他有时会收到用特殊火漆封口的密信,那火漆的图案,似乎也与狼首有关。

她尝试过趁他不在时寻找,却一无所获。有一次,她几乎快要找到藏匿地点,

却被突然提前回来的裴珩撞个正着。他站在门口,逆着光,看不清表情,

只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:“微儿,又在找什么?我说过,有些东西,

不知道比较好。”他走过来,不顾她的僵硬,将她轻轻搂入怀中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

声音低沉而温柔:“别想太多,你现在最重要的,是安心养好我们的孩子。我向你发誓,

绝不会做伤害你和孩子的事。”这怀抱依旧温暖,誓言听起来依旧诚恳,

却再也无法温暖沈知微冰冷的心。她在他怀里,感受着他的心跳,

却只觉得无边的恐惧和孤独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开始夜不能寐,噩梦连连。

有时是亲人惨死的画面,有时是裴珩手持那柄狼首匕首,对着她冷笑,刀尖滴着血;有时,

甚至是她刚出生的孩子,用那双酷似裴珩的眼睛,

冷漠地看着她……裴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极度的不安,尽力减少外出,更多时间陪在她身边。

他甚至在她孕中情绪最烦躁低落的时候,亲手为她雕了一支木簪。簪身打磨得光滑温润,

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、含苞待放的梅花。“梅开五福,凌寒独放。

”他将木簪轻轻簪在她的发间,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,“愿你和孩子,如这寒梅一般,

坚韧不屈,一世安宁。”他的温柔与体贴,与他可能存在的“刽子手”身份激烈冲突,

让沈知微备受煎熬。她时而贪恋这份虚假的、如同毒药般令人沉醉的温暖,

时而又被滔天的恨意和复仇的念头吞噬。

情感在信任与怀疑、朦胧的爱意与刻骨的仇恨之间剧烈摇摆,

让她感觉自己如同身处烈焰与寒冰交替的炼狱。第五章满月之宴,

图穷匕见在这种极度的矛盾与挣扎中,孩子终于降生了。是个男孩,哭声洪亮,身体健康。

裴珩抱着那个皱巴巴、红通通的小婴儿,脸上的喜悦和激动难以自抑,

他在产婆连声的“恭喜”中,俯身亲吻沈知微汗湿的额头,

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微儿,你看,我们的孩子……我们有后了,叫他‘安儿’,

好不好?愿他一生平安顺遂。”沈知微虚弱地躺在那里,

看着裴珩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、真切的父爱,心中那点微弱的、自欺欺人的希望火苗,

又不合时宜地闪烁起来——或许,他真的不知情?或许,那匕首只是巧合?或许,

他杀那些人,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她?他此刻看着孩子的眼神,